老鼠

首页 » 常识 » 预防 » 织吧,妈妈百家故事
TUhjnbcbe - 2024/4/5 23:41:00

本文章收录于百家号精品栏目#百家故事#中,本主题将聚集全平台的优质故事内容。读百家故事,品百味人生。

今年秋天,就在此刻,上海的明当代美术馆正在举办一场展览。巨大的厂房里,展出的是来自四川某个小镇上一群普通女性的毛线编织作品。

这些作品的主题、种类都很特别。小镇的阿姨,用毛线织自己设计的比基尼,自己心中的「坏人」,自己理想的家的样子,还有许多生动活泼的毛线帽子、旗帜。

在其中一个叫「安全感」的主题里,当被问到,如果被坏人欺负,怎么保卫自己和家人时,她们用编织给出了自己的答案,分别是:「泡菜坛子和里面的酸菜」,「蚊香熏坏人」,「(用喇叭)大声呼救」,「我是医生我有针」,「大葱熏得睁不开眼」,「贼来了用名牌东西打发」,「抄起凳子也能拍」。还有阿姨直接织了一墙的脏话,变成了脏话冲击波。

这里面是四川人的幽默,普通人的智慧,还有女性的生活经验和想象力。

这些作品的缘起,是另一个生动的故事——出生在这个小镇的艺术家胡尹萍,某次回家,偶然发现自己的母亲在织一种毛线帽,帽子的样子平常,收购价也便宜,镇上的很多阿姨也在做同样的工作。她不希望母亲的时间被如此廉价地收割,于是想了一个办法,她编造出了一个叫小芳的帽子收购商,开始用更高的价格收购母亲的帽子,后来又变成了收购全镇阿姨们的帽子。小芳给阿姨们一些特殊的订单,让她们自由创造。

这个行为进行了7年,至今还在继续。7年里,这个行为从一个「善意的谎言」,生长出更多的东西——小镇阿姨们在这些编织作品里,表达了自己的价值观,自己的生命体验,还有自己的伤痛。作为真正的「小芳」,胡尹萍本人也在这个过程里,受到了滋养。

当然,她也不想特别去浪漫化这个过程。跟阿姨们打交道,同样是非常实际的,比起这些作品是不是艺术,送到哪里去展览,她们更在意的是,小芳老板,可不可以涨点工资?可不可以多发点福利?

九月中旬,我们在胡尹萍的工作室里跟她聊了跟小芳有关的故事。最后问她,想怎么介绍她自己,她说:「我就是普通四川小镇来北漂的,从事了艺术行业,我关心周围的人和事,以及个人在现实中的处境。」

以下是她的讲述:

文|林松果

编辑|姚璐

图|受访者提供

「这就是我妈妈的时间」

我记得很清楚,最早发现我妈妈在织帽子,是在年9月。当时我在成都做一个展览,就顺便回家看她。回去以后我就发现,她在家里织帽子,就是那种老年帽,灰扑扑的,装了满满两麻袋。当时看到我是很难受的。

我问了一下,当时是有一个专门的帽子收购商,会去我们镇上低价收购帽子,而且不提供毛线,所以我妈得自己去买毛线,她买的毛线必然很劣质,刨除成本,基本不怎么赚钱。

她可能觉得没什么,打发时间嘛,但是我就觉得,我靠,这就是我妈妈的时间。我就跟她说,你别织了,她说我不织我干嘛呀。我说那要不把帽子卖给我吧,她说不行,我们不能赚自己人的钱。我只好暂时放弃了。

我发现父母跟孩子的关系,实际上是很独立的,你没办法真正改变她。比如我也会给她打钱,但是她也不会用,她会存起来。即便你给她买了一套房子,她住不住还两说呢,因为她习惯了小镇,习惯了她的朋友,她和周围这群人的关系是比较自在的,这是她非常真实的生活方式。她在自己很完整的一套系统里面,我是没办法去介入的。

我妈妈的学历是高中毕业,她考上了大学,但是家里姊妹多,没办法供养一个大学生,就没有去读。她在农村做过音乐老师,后来嫁给我爸爸,到了镇上生活,就进了小镇的缫丝厂。从我记事起,她就在工厂工作,工作了大概十几年,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,工厂倒闭了,她就没有再做固定的工作了。

在小镇上,固定的工作是很难找的。要么你就开个小卖店,要么做点小买卖。但是当时我爷爷奶奶还在,所以她一直在照顾老人,没有完整的时间去工作。只能是很零散的,比如人家红白喜事的时候去帮个忙。

发现她织帽子的时候,我已经离开家工作了好几年了,基本每年就回去一次,对她平常的生活也不算太清楚。

后来回了北京,我还是老想这事儿,想到她一天到晚都在那儿织,老觉得哪儿不对。我也想过联系那个帽子收购商,给我妈的帽子加点钱,或者帮她换好点的线,劣质的线很伤手。我联络来联络去,也没联络着,我妈妈也不太愿意给我找,她也不知道我打什么鬼主意。

没过几天,我和我的大学室友吃饭,正好在琢磨,就跟室友说了一下这个事儿,我说要不你帮我收了吧,我就不去找帽子收购商了。她就应下了。我妈妈知道她,但是没见过,所以她需要一个新名字。她就给自己想了个名字,就叫小芳。我说好土啊这个名字,她说不,我觉得好,我就要叫小芳。我说行。这名字就这么来的。

当时我就跟我妈说,我在展览的时候偶然碰到了一个朋友的朋友,是一个法国公司的,他们正在收帽子。为了把自己摘巴得更清楚,我就说,我跟这人也不是那么熟,你就看看你能不能做,你觉得满意就做,不满意就别做。

这件事就这么开始了。

年,胡尹萍在箭厂空间展示妈妈编织的帽子

「你永远知道是她寄给你的帽子,但是你永远都不知道那帽子是什么样的」

我妈妈是相信的。为什么不相信呢?我们想了很多细节。

首先这个成交是非常真实的。我们给她买好线,寄过去,她做好了帽子就寄给小芳,小芳检查没问题,再给她手工费。

那些毛线是我买的,直接在淘宝买,我会跟店家沟通,让店家不要留我的名字和电话,只写收货人的信息,直接发过去。她织好了,寄到小芳通州的家里,小芳再给我送过来。跟我完全没关系。

当然了,你条件也不能太好,钱不能给得太多,要一点点地涨。比如她织完了帽子,小芳就会问她,阿姨,你觉得这顶帽子值多少钱。一开始她说,「我觉得这个帽子,手工费你应该给我多少多少钱」。因为这顶帽子比较花时间,样子跟以前不一样。后来慢慢她会织更复杂的,就会贪婪一点,会涨价,「小芳,这个帽子我觉得我织得特别好,要贵一点」。我们就会说,「阿姨,不行,你这个手工好像没那么长时间」。要跟她讨价还价,看起来真实一点,另外我也不想滋生贪婪。

我当时给她挑毛线,挑了大概有几百种。她在缫丝厂工作了那么多年,但你知道,她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些线。作为一个工匠,她拿到不一样的材料,还是蛮喜悦的,非常新鲜。就像我们做雕塑,你遇到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的泥巴,会对那个泥巴有情感。

一开始我选的都是很贵的线,她特别喜欢织全兔毛的,那个线好贵啊,三百多一斤,进口兔绒,确实很好,织的手感也很好。一顶帽子大概二两半到三两半,稍微大一点的四两线,你想那就非常贵了。有时候她织顺了,一天就能织很多,我想不能这样,不能给她买这么贵的线,我该破产了。后来我就挑着买,短毛,长毛,绒毛,浅绒毛……我发现这有一个好处就是,她可以掺着织,配色和样式反而越来越多。

我们最开始就跟她说了,小芳公司不规定样式,她想织什么就织什么,但有个条件,就是她必须自己满意。因为我不懂针织,没法给她提供样式。我也不想把这件事变成她的一个负担,我又不要求我妈成为一个啥,她瞎织也可以。

但她确实织出了各式各样的帽子。她会根据线的粗细、长短,织不同的样式。还有时候可能就是生活中(的灵感),比如这个季节菜花熟了,她就织了一坨菜花放在上面,今天看到一个老鼠,或者去渡了个船,就把她有印象的一点点东西织在上面。

有一年她来北京,特冷嘛,她出去买菜,要戴个帽子,再拴一条围巾,就很麻烦。后来她就做了围巾帽。相当于是帽子戴在头上,尾巴很长,可以在脖子上裹两圈,就是围巾。这是根据生活的需要,她是很务实的、很朴素的。

我记得最早她把帽子寄到小芳那儿,小芳拿过来,我们两个一起打开,一起看。我也戴,小芳也戴。你永远知道是她寄给你的帽子,但是你永远都不知道那帽子是什么样的。每一顶帽子都不一样,同一个样式可能会有几顶,有的会有点问题,在这顶的基础上,她就会调一下版型,肯定会有一顶是她最满意的。

到现在,我也能从一堆帽子里一眼认出她做的帽子——她的做工一定没有其他阿姨的好,她会更在乎帽子的款型和设计,不那么在意针脚。她做的会更生动,因为她性格就是那样。其他的阿姨也有很生动的,但是她们每个人生动的位置、生动的方式都不一样。

也因为要和小芳联系,我妈才学会用智能手机,注册了

1
查看完整版本: 织吧,妈妈百家故事